决斗 作者:倪匡 发表于:决斗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作者:倪匡 序言 先提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极有趣。 可以设想一下,假如某一天某一个人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 两千年之后,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这个假想实在不能算是太新鲜,因为卫斯理的故事中,早已有了许多这样的假 想,有许多例子可以信手拈来。 高彩虹和王居风在时间中旅行,就曾到过几百年后; 秦俑卓齿更是几觉睡了两千多年; 更有离奇的,在《玩具》那个故事中,卫斯理甚至到几万年之后。 还可以举出一些这样的例子来。 既然已经写过如此之多诸如此类的故事,再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来,似乎就是多 此一举了。 其实不然,假如一个几千年前的人,突然来到了我们今天的社会,他会怎么想? 他会干些什么? 现今的许多科学幻想小说中,都曾出现过几百甚至是几千年前的人到了现代的 描写,那些古代人到了现代后,似乎如鱼得水,比一个纯粹的现代人还要更现代, 这可能吗? 一个乡下人进城,尚且都会觉得无所适从,何况一个古代人到了现代? 这个设想很有趣,是不是? 不过,这个故事似乎更有趣。 这个故事中提出了一个曾经在许多人脑中出现的问题:在卫斯理故事中,许多 人都有前世的经历,那么,卫斯理的前世是什么? 有一点可以肯定无疑,卫斯理的前世一定不是卫斯理。 卫斯理 第一部:下到门前的战书 在这个故事开始之前,我简直可以说忙得不可开交,在前后差不多半年时间里, 几乎走遍了整个世界,其中呆的时间最长的,还是三个地方,南美的一个国家、美 国的一个城市和海湾的一个国家。 我跑了这么多地方,不是为了一件事,而是在办着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南美那个国家的王妃迪玛发现她的丈夫被人暗中调包,委托我和大 侦探小郭前去调查,其间颇多惊心动魄之处,因为与本故事无关,且已经记在《大 阴谋》那个故事之中,在此略过不提。 第二件事本也记在《求死》那个故事中,原也没有多提的必要,但因为那个故 事后来的发展,多多少少与我现在要讲的故事有一点联系,所以需要略提一下。 我和小郭结束了在美国的迈阿密所办的事之后,便赶去海湾地区那个独裁小国 见一个人,在此之前,我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这个人因为谋杀独裁者,成了独裁的死囚,独裁者当然不会将这个人留在世上, 但用尽了办法,却无法将其处死。 也就是在这时候,那个人对独裁者的手下说:“除非是找卫斯理来。”并且告 诉他们怎么才能找到我。于是,独裁者便派了一名上校来迈阿密找我。 我和小郭赶到时,那个壁垒森严的监狱牢房中已经只有一具不成形的尸体,而 在墙上却有几个字“我将去找你”。 当时,我就意识到那个人并非死了,而是以某种特殊方法,灵魂逃离了这座死 狱,只留下一具皮囊和那一句与我约会的字,我觉得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神秘和怪异, 也很想结识一下,便回到家来等着和这个奇特的人约会。 我现在在要讲的故事,正是在这种等待之中发生的事。 回到家以时候我自然是将这些奇特之至的经历向白素、红绫和温宝裕说了,他 们也觉得这个人简直是怪异莫名,很想见识一下。 但是一直过了差不多两个月,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就在我们觉得他不再来的时 候,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走进书房时,却发现老蔡跟在我的后面,像是要说什 么话,却欲言又止。 我问:“老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蔡犹豫了又犹豫,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有一件事,是一件很特别的事。” 我看了老蔡这种神情,就认定他是有什么事求我。老蔡同我们卫家的渊源极深, 从他的父辈起在我们家了,虽说他是我家的下人,但从感上,我是将他当作一家人 的,因此我说:“老蔡,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是一 定要管的。” 老蔡又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件事不是我的事。” 不是为了他的事,那就一定是为了他的朋友或者亲戚的事了。 许多年来,老蔡几乎就没有求过我什么,仅仅只有两次,一次是为他的一个侄 儿在外国的一个煤矿里杀了人,求我去查一下,那件事怪异莫名,记在《眼睛》那 个故事中;另一次还不能算是他求我,求我的是他一个非常特别的朋友,这件事记 在《从阴间来》和《到阴间去》两个故事中。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求过我。 我当时便拿定主意,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是老蔡求我的,这个忙我一定要帮。 但我没料到,老蔡却说:“也不是我的朋友的事。” 我知道老蔡的脾气有点古怪,但也知道他是一个顶直爽的人,今天却是这副模 样,很让人心里生疑,如果换了别人,我肯定是早便将他骂出去了,但他是老蔡, 我就是有再大的脾气,也无法冲着他发起来。 白素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显然听到了我们所说的话,便在这时走了进来, 对老蔡说:“老蔡,你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出来吧!几十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他 的急性子?你如果再不说出来,会把他急得跳楼去的。” 老蔡于是对白素说:“这几天,天天都有一个人来找卫哥儿。” 我连忙问:“有一个人天天来找我?他找我有什么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时,我多少有点对老蔡责怪的意思,因为我正在等那个奇怪的约会者,我以为这 个找我的人就是那个人。 老蔡见我这样问,立即又道:“不,不,不,他不是找你,他是来找一个叫周 昌的人。” 我想,这老蔡是不是老糊涂了?一会儿说是来找我,一会儿又是找一个叫周昌 的人,这周昌是什么人?“到底是找我还是找周昌?”我问。 老蔡道:“我也弄得不是很清楚,他说,你就是周昌,周昌就是你。” 这真叫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当然是卫斯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哪 里跟一个叫什么周昌的人扯得上关系?这时,我可真是忍不住了,冲着老蔡喊:“ 是哪里来的一个疯子,你将他赶走就成了。” 白素当然是最知道我的脾气的,便对我说道:“你也别太性急,听老蔡慢慢说 下去。”然后,她又转向老蔡:“老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别急,先坐下来, 慢慢说,最好是从头说起。” 老蔡却不坐,仍然站着:“我也以为他是个疯子,第一次将他赶走了,可他第 二天还来。” 白素又道:“第一天来的情形是怎样的?你说详细点。” 老蔡便道:“那天,是好几天前,具体是哪一天,我也记得不是太准了。” 我应道:“具体是哪一天并不重要,你只说当时的情形。” 老蔡应了一声:“约莫是八九点钟,我听到有人敲门,而且敲得很响。那时, 你们都出去了,就只我一个人在家。我心中就觉得奇怪,这是谁呢?放着门铃不用, 为什么偏偏在敲?我知道,不按门铃却用手敲的只有一个人,他就是曹金福,不过, 现在,就连曹金福也已经学会按门铃了。” 我道:“这些你不必说,只说与那人有关的事。” 老蔡愣了一下,续道:“我就去打开了门,见外面站着一个人,问我:‘请问 这位老伯,周昌可在?请他出来见我则是。’” 我又忍不住打断了他:“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总该说得详细点,而且, 他说的话怎么古里怪气?” 老蔡说:“他就是这么说的,当时,我觉得这话太怪了,所以一时没有听清楚, 就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再问:“长得什么样?穿着什么衣服? 有多大年纪,说的是什么地方口音?” 老蔡想了想:“是个年轻人,总之不会超过三十五岁,长相倒也没有什么特别, 和普通人差不多,穿着的衣服倒是有点怪,像是电视上那些武林高手穿的一样,袖 口和裤口都是紧束着的,手里还有一把长剑,说的口音……像是,像是山西陕西那 一带,我听得也不是很准。” 他在介绍的时候,我心中迅速将我所认识的人过了一遍,我所认识的人极多, 当然不可能在那一瞬间全都想起来,但我至少也能想起我是否曾与这样一个有有过 交往,结果却是否定的。 白素似乎也被这个怪异的人所吸引,催道:“后来呢?” 老蔡便说:“我在心中将他的话想了一遍,就知道他要找一个名叫周昌的人, 我一下就来了所,‘你找错了,这里是卫府,根本就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走吧。’ 当时,我觉得这年轻人虽然古里古怪,但也算客客气气,所以没有对他发火。我也 知道,找错人的时候是常有的。但是,那个年轻人却说:没错,我知道他躲到这里 来了。我已经找了他几千年,这回,我一定不能让他再跑了。” 我连忙打断了老蔡:“等一等,刚才,你介绍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古古怪怪, 现在,他说话怎么突然又正常起来了?” “哪里会正常?”老蔡说道:“他说话还是那么古古怪怪,只是他说的那种话, 听起来不知有多别扭,我哪里句句记得消?不过,他说的意思,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我知道了,那个怪人说话仍然是古怪,但老蔡在向我们介绍的时候,按照他自 己的理解进行了翻译。我原想要求老蔡按原话转述,但转而一想,这个要求似乎太 高了点,别说那个人所说的话很古怪,就是一个正常的人,说了许多的话,事后让 另一个人一句不错地转述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于是对老蔡道:“行,你接着说。” 老蔡续道:“当时,我以为是遇到了一个疯子,也没有多说,便将他赶走了。 那人见我赶他,便说:这次,我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恶人的,等周昌回来了,你告 诉他,我还会来找他。然后,他就走了。我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你们 回来,我也没有说。” 老蔡开始讲述的时候,我还有着浓厚的兴趣,后来听他如此说,我的兴趣顿时 大减,甚至想告诉他,这件事我不感兴趣,下面的事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白素比我要平静得多,便问道:“后来,这人是不是又来了?” “何止是又来了?”老蔡道:“他天天都来。第二天来的时候,我一打开门, 见又是他,便拉下了老脸,对他说:‘你又来干什么?这里是高级住宅区,你知不 知道?去去去,哪里好玩你哪里玩去,别尽到这里来烦我。’他不肯走,说是让我 把周昌叫出来见他。我一听就火了,说道:‘你这人哪里有毛病,我告诉过你了, 这里是卫府,没有姓周的,你要找姓周的,别处找去,别到这里来烦我。’那人又 说:‘我知道周昌就住在这里,你让你的主人出来见我。’我说:‘我告诉你一千 遍了,我的主人姓卫,不姓周,你再在这里胡闹,我要打电话报警了。’说着,我 真走到了电话前面,做出要打电话的样子,眼睛却去看那人,见他转身走了。” 这种事简直无聊至极,我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便对老蔡说:“你做得很对,这 人肯定是个疯子,下次,他再来的时候,你就给警署打电话,让他们来处理好了。” 老蔡不待我说完,便道:“我打什么电话?他天天都来,来了还是那些疯话。” 白素惊问:“他天天都来?来了以后也没有别的话吗?” 老蔡道:“也不知是过了几天,他又来了,还是说要找周昌,我也懒得再听他 的,伸手就要去关门,可他却一出手,将门顶住了,说道:‘我知道他现在改了名 字,叫卫斯理了,不管他叫卫死理还是卫活理,总之我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周昌, 我找了他几千年,这次他是一定躲不了的。’我也不理他,一把就将门关上了。” 白素笑着转向我道:“你曾经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改名换姓躲起来?从 实招来。” 我当然知道白素是开玩笑,我便也还了她一句:“天知道,我想,那也许是上 辈子的事,上辈子,我可能是个采花贼,将他的老婆强占了,是以他才会找上门来 向我讨债的。” 这话当然是玩笑,一个人的上一辈子,也就是他的前生是什么人,他自己哪里 会知道?就算他上辈子是十恶不赦的大恶棍,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与这辈子的关系, 那也实在是很难说。 但老蔡是一脸的严肃,且道:“今天,他又来了,说是要与你决斗。” 我和白素因为开着玩笑,所以脸上都是挂着笑的,听了老蔡的这句话,脸上的 笑根本就来不及收起来,心中一凛,面上顿时一变。 这时我才想起来,老蔡说那人手上是拿着一柄长剑的,而且,他又一而再,再 而三来纠缠,要见什么周昌,这次又说什么要决斗。为了某一件事要以决斗来分胜 负,那早已不是这个时代的事,这个时代的法律不允许决斗这种事存在,而那个疯 子却说要与我决斗,这不是疯话还能是什么? 当然,这样的事,我本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因为我可以断定,那个人定然疯得 可以,不然不会说出那样的一些话来,更不会说什么要决斗之类的话。但是,这件 事我却又不能不过问一下,因为这个人可能还会来继续纠缠,并且会一直纠缠下去, 如果不管的话,那岂不是从此家无宁日了? 我于是对老蔡道:“他说了再什么时候来没有?我会会他。” 老蔡连忙说:“说了,说了,他说他明天再来。他还说,还说……” 我急道:“他还说了什么?你只管说出来,凡事都有我担待,你放心好了。” 他道:“他还说……还说,明天,你如果还当缩头乌龟的话,他就一把火将这 房子烧掉。” 听了这话,我真正是怒了,这人也实在嚣张得可以,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 不是有三头六臂,竟敢口出这样的狂言。 在这件事情上,白素始终都比我冷静。当然,白素比我冷静的,实在不止这一 件事,她在任何事上都比我冷静得多。当即,她问老蔡:“那个人说明天要来找他 决斗?他是这样说的?” 老蔡道:“他是这样说的,而且,他还说了些其他的话。” 我已经拿定了主意,明天哪里都不去,要等在家里会一会这个疯子,因此,下 面的话,我也不想再听下去了,正想要制止老蔡,白素知道我的意图,便伸出一只 手来,让我先不要开口。 她对老蔡道:“他还说了些什么?你尽量说得详细点。” 老蔡略想了想:“今天上午,有门铃响,在最初,我也想到还是那个疯子,但 仔细一想,又想到不是,因为那个疯子每次来都是用手捶门,这次是按门铃,我想 可能是别的什么客人,所以就将门开了。可是,我开了门一看,门口站着的,又是 那个疯子,我当时就气了,冲着他喊道:‘滚远点,你再来,看我不拿枪一枪崩了 你。’说着,我就要将门关上。可是,那人却说:‘你别忙着我门,我只说一句话, 说完就走,如果你不让我说出这句话来,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我道:“你应该将门关上,何必听这种人罗嗦。” 老蔡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去看白素。 白素鼓励道:“你继续说下去,他后来到底还说了些什么?” 老蔡接道:“他对我说:你告诉你的主人,我不管他改了什么名字,总之,我 知道他就是周昌,他是躲不了的。你对他说,他的债主来了,我与他之间的那段千 年恩仇,到了最后了断的时候了,就算他躲得过今天,也一定躲不过明天后天,我 总会找到他的。” 我不满老蔡道:“什么债主来了,什么千年恩仇,这完全是一些疯话,你也有 耐心听下去?” 老蔡道:“是啊,我当时也说:你讨什么债?我看你应该进疯人院才是真。他 却说:总之,你将我的话告诉你的主人,他自然会明白的,你对他说,我明天还会 来找他,如果他还当缩头乌龟躲起来的话,我就一把火将他的这个窝给烧掉。要我 说,他还是大大方方地出来为好,躲是躲不过去的,千年的恩仇,总是得有一个了 断的,他也不要想不开,早了断早好,他也可以早点再世为人。” 那个奇怪的人来了许多次,话是说了一大堆,正经的却是没有一句,也亏老蔡 好耐性,这种疯话,他竟然还能听下去,不仅听了,而且还正经八股地向我转述, 真正是岂有此理。 当即,我知道老蔡说完了,便对他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我会处理 的。” 老蔡虽然应了,却没有马上离去。 白素知道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便问道:“还有什么事没说吗?” 老蔡嗫嚅了半天,才道:“卫哥儿,你自己当点神,我见那人来意不善。” 我正想说一声:老蔡,你怎么变得罗嗦起来了?事情你已经说清楚了,我也都 知道了,大不了就是一个疯疯颠颠的年轻后生,也没有什么大了不起,我不会放在 心上的。 我的话还没有出口,白素却道:“我们自然会留神的,你去休息吧。” 老蔡走了,我站起身来,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白素要不要,她却是一脸的 严肃,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问话。 我道:“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后生,说了一些疯疯颠颠的话,难道这些话就将 我们的白大女侠唬住了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到红绫的声音传过来:“世上还有什么事能唬住白大女侠的? 我倒是想听一听。”这孩子在深山中由灵猴带大,身上有着一股野性,偶尔就会发 作一下。 我原以为白素不会去理我们的玩笑,谁知她却说:“红绫,你回来了正好,我 有事要问你。” 最初听到白素这样说时,我还想是什么别的事,但等她说出口,我才知道,她 要问的,竟还是这件无稽的事。 ------------ 录入:South Guo ( ) 黄金屋-http://snowboy.126.com 标题 <<书路--决斗>> 第二部:十天之约 白素将老蔡刚才向我们说的话告诉了红绫。 红绫一开始还是嘻嘻哈哈笑着的,但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等白素说完,她 的脸色已经极之难看。 我知道,红绫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再说她也早已经成人,只是我们始终 将她当作孩子而已。她的大脑因为被她那妈妈的妈妈做过手脚,因此与普通的地球 人大大不同,那里面就像一部最先进的电脑,贮存着宇宙之中无以数计的的各种信 息,有许多信息,甚至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有着什么作用,只有等到需要这些信 息的时候,她去记忆库中搜索,才会找得出来。现在,她听了白素的介绍,脸色大 变,似乎说明她知道这件事定有特别之处。 是以,我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红绫想了想:“当然不对,太不对了。” 我又问:“有何不对?” 她道:“我不认为那人是个疯子,因为第一,疯子的行为虽然古怪,但他们也 一定不太利索,但从妈妈刚才的介绍来看,他的衣着虽然特别,但也整洁,一点都 不脏乱。” 这不能算是理由,疯子也有非常爱整洁的,有一种有洁癖的疯子,身上和所居 住的地方,绝对比任何人都弄得利索。我问道:“第二呢?” 红绫道:“第二,疯子所做的事都是没有理性的,根本不可能每天都到同一个 地方去做同一件事。从这个人所做的事以及说的那些话来分析,他并不是一个没有 理性的人。” “这一点倒还是事实。”我道:“那么,还有第三没有?” 红绫似乎深思熟虑:“第三,他如果是一个疯子,老蔡以那样的态度对待他, 他定会与老蔡纠缠不休。事实上,他是彬彬有礼的。一个做事有礼有节的人,虽然 行为有些古怪,那多半是因为事情本身有着古怪,并不能说明这个是疯子。” 白素这时开口道:“可是,他说你爸就是那个什么周昌,你认为这会是怎么回 事?” 红绫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了,有几个可能。” 听红绫如此一说,我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同寻常,便道:“说说看,有几种什么 可能?” 红绫此时的态度非常严肃,简直可以说严肃之至:“第一种可能,他确然是在 找一个叫周昌的人,但这个人并不是爸,而是一个与爸长得极其相像的人,他找错 了。” 这是自然的,我也曾想到这一点,如果他真是要找一个叫周昌的人,那么,毫 无疑问,他找错地方了。这样的一个设想,也不能算是特别,任何人都会想到。 红绫续道:“第二,可能爸的前世真是叫周昌。” 这个可能我也曾设想过,但这是顶荒唐的一件事,就算我的前世叫周昌,连我 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人何以知道?如果说他能知道我的前世,那么,他是什么?是 人还是鬼?尚且,就算我前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在前世也一定得到了报应, 至少,我是在这种报应中死了,不然,我哪里又会有今世? 如果所有人都将前世的纠缠带到后世来,那么,这个世界还能纠缠得清? 白素道:“还有没有第三呢?” “当然有。”红绫道:“第三,我觉得这也是最接近事实的。” 我道:“快说。” 红绫便说:“第三,爸这一生经历的怪事太多,得罪的人就更多,可能有什么 人与爸结下了仇,如果直接说是来找爸报仇的,而且报上名姓来的话,爸一定会有 办法对付,那么,谁胜谁负,就是一件很难说的事。现在,他故意弄出一些古古怪 怪出来,那是因为拿准了爸的性子,知道遇到古怪的事,爸是定不会松手的,他们 就可以利用这种古怪事,将爸引到预先设计好的陷阱里。” 她这样说时,我心中暗自打了个突,这真是一件大有可能的事,而且,只有这 一个解释,似乎才最接近事实。 我的话还没有说出,白素就道:“那么,你有什么好的主意没有?” 红绫道:“那个人明天不是要来吗?爸暂时在家里,不要露面,我们母女两个 先去会他一会,先摸一下他的底细,再作下一步打算。” 白素道:“也只能如此。” 她们作了这样的决定,我却不肯同意。我想,我的名头也不算太小,我曾受过 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这也是一件尽人皆知的事情,现在,这个人竟然会跑到我的 门前来公然叫板,总不应该是泛泛之辈,正如俗话所说:没有金刚钻,不揽这份瓷 器活,他既然敢来,就说明他是有些手段的,到底是什么手段?厉害到什么程度? 我们却是一点都不知道,就这样让她们母女上去应付,会不会有危险? 我不同意她们的决定,当然是不想她们去冒险,何况,那个人本来就是冲着我 来的,与她们半分关系没有。 为这件事,我们争论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结果,最后只是说等明天那人来了, 见机行事。 第二天,我坐在书房里,一面看书,一面等着那人的到来。 红绫在她自己房里,不知在干着什么,我也懒得去理会,白素似乎是跟她在一 起,她们母女间有些事,我是不会去问的。 虽然我手中捧着一本书,但实际竟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按说,我绝对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一生之中,所经历的危险不计其数,当 危险临头时,虽然也可能出现暂时的慌乱,但从来都不会集中不起注意力,我之所 以能次次化险为夷,正得益于我强大的意志力,在任何恶劣的情形下,我都能够很 好地控制自己。 然而,这一次却非常特别,我的注意力竟无法集中,不仅如此,我的心中甚至 还有一丝惶恐,一丝慌乱,一丝不安。这实在是一件没有理由的事,虽然那个人扬 言要与我决斗,我毕竟是不再年轻了,犯不着与这种人斗意气之勇,最终是否应战, 那完全是我可以掌握的。我相信,就算我拒绝了他,也不会有人认为卫斯理的一世 英名,毁于一旦,毕竟决斗这种事是不合时宜的。再说,就算真的非决斗不可,最 终谁胜谁负,那又岂是某一个人的情愿能够决定的事?我绝对不相信我已经老得不 中用了。 既然是如此,我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呢?好没来由。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忽然就响了起来。 那时候,可能是我完全走神了,也可能是我太专注地在想着什么事,总之,当 时的情形怎样,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是在一种梦游状态 之中。门铃响起来的时候,虽然声音是那首著名的《致爱丽丝》片段,但在我当时 听来,却像是民间传说中黑白无常来索命时,拖着铁链的声音,那声音让我听了, 真正是惊心动魄,是以,我一下就从坐着的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的,听到了门铃声,我却像听到鬼叫门似的,从椅子上直跳了起来。跳起来 后,接着所做的事,任是谁都不会想得到。 当然,我坐在书房中听到门铃响,这种事原本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一年之 中,我总要听到好几百次,但没有任何一次会像这次一样,觉得那门铃能够惊人心 魄,而且,也没有任何一次,会让我感到如此的恐惧。 我说我当时异常的恐惧,一定不会有人相信,甚至有人会说:卫斯理怎么忽然 就是不像是卫斯理了?一生之中,多少大风大浪都已经经历过了,怎么会在一口痰 中淹死?这哪里是卫斯理的行径?如果他所说是真的,那么,就只有有一种解释, 卫斯理以前所记述的那些事,全都是他一个人关在家里想出来的。 我并不认为有人说这样的话过份,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明白那一瞬间我何以会如 此。当然,我后来是明白了,但那是后来的事。 当时,我确然是感到心惊肉跳,恐惧莫名。我从椅子上直跳起来,并非跑到窗 口去看一看外面来的是什么人,也不是走向门口,准备去见一见那个怪人,事实上, 这两件事我都没有做,而是一站起来的同时,便发了一会呆,那可能是十分之一秒, 然后,我便向四周看。 我向四周看的时候,心情说不出的紧张,而且,我心中也十分清楚,我并不是 要找什么东西,而是在看这里有什么地方能让我藏身。那一刻,我简直就后悔得要 死,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要在书房里设下一个什么机关,以致 想躲起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的而且确,在我突然站起来的那一刻,我是想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的。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似乎是一种完全本能的反应,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 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当然,那个时间是极短的,我估计最多不会超过一秒钟,随后,我便镇定下来。 镇定下来后,我仍然是没有任何行动,因为我被我刚才一瞬间的想法吓呆了,我自 己将自己吓呆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更不清楚有什么可以让我恐惧的,一生 的风风雨雨,按说是什么样的事都经历过了,我卫斯理又何惧之有?却又为何这一 次看起来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可言的时候,偏偏心中感到莫名的恐惧? 一秒钟之后,我当然是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之后就觉得这事实在是太荒唐可 笑,于是就站在那里出了一会神,想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是想不明白。 而就在这时,白素和红绫早就已经开始了她们的行动。 这母女两个人都有着极好的身手,她们说动就动,更何况她们早已做好了行动 的准备,是以门铃一响她们已经同时从红绫的房中射了出去。 老蔡才走到门边,并未及伸手将门打开,白素和红绫已经到了他的身后,甚至, 红绫已经抢先一步将门打开了,然后,她一闪身就到了外面。 白素几乎是与红绫同时出门,但红绫毕竟年轻,且她是同山中的灵猿一起长大, 身手最是敏捷,所以她还是比她母亲快了那么十分之一秒。 门一开,母女俩便并排着站在了门前。 门前正站着一个人,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生得很高大,至少在一百八十公分 以上。他绝对是一个现代人,却穿着一套短打服装,且手中握着一柄带鞘的剑。这 样的打扮,除了在戏台上或是电影电视的拍摄现场,出现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会让人 忍俊不禁,但这人确然是这样的装扮。 白素在出门的同时,除了打量这个人之外,便向他的身后看,她没有发现有任 何交通工具,也就是说,他是走上山来的。 那人见门开后冲出来的是两个女人,暗吃了一惊,口里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 退了一步。 白素和红绫早已商量好,无论遇到什么,一律由白素开口,如果万一不得不动 手,红绫才可以出手,当然,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一切都见机行事。 是以,红绫虽然比白素早出去十分之一秒,却只是以一双眼睛瞪着那人,并未 出声。 白素出去后,暗中就拿了一个姿势,然后问道:“这位朋友,听说你数次前来 找我们,不知有何事需要商量?” 因为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白素开口的时候,可以说语气极之平和。 那人冲着她们母女一抱拳:“非常抱歉,老夫并非来找二位女侠,而是来找周 昌了结一段千年恩仇,一切与二位女侠无关,请周昌出来与老夫了结。” 这人看上去只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出口便自称老夫,可见狂得实在是够可 以。白素虽然心中恼怒,但表面上却仍然平静:“如果你是要找周昌,那么,我可 以告诉你,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是卫府,并非周府。” 那人仍然是握剑在手,抱拳行礼:“女侠有所不知,那周昌隐姓埋名,改成什 么卫斯理,躲到此地,自以为得计,诸不知天理昭昭,他躲得过别人,却躲不过老 夫。周昌那恶贼,不管改为何名,即使是烧成灰变成鬼,老夫一样能将其找出。两 位女侠,此乃老夫与周昌之间的私人恩怨,请两位女侠不要插手。” 白素是有准备的,因而说道:“这位朋友,你如果是找周昌,我是肯定不会插 手的,但你如果是来找卫斯理,那我就非插手不可了。” 怪人似乎不能理解白素的话:“这却又是为何?为何我找周昌你不管,我找卫 斯理你又非管不可?” 听了他这话,白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人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对人情世故完 全不通似的:“你也知道,卫斯理住在这幢房子里,我们也住在这幢房子里,你说 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他是我的丈夫,她的父亲,既然你来找他,我们能撒手不管 吗?” 那人道:“二位果真非管此闲事不可?” 白素真是气都给气死,但她的脾气一向非常好,所以也没有发作:“这位朋友 言之差矣,妻子替丈夫分忧,女儿替父亲分忧,怎么能说是闲事?” 那人还不死心:“如此说来,二位是非管不可的了?” 白素道:“那要看朋友你的态度,如果承你相让,大家也不是不可能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跟周昌?你当老夫是何许人也?会与这等恶贼成为朋友?”他怒 而应道。 白素却是好耐性:“不是周昌,是卫斯理。” 那人冷冷地笑一声:“那又如何?周昌即是卫斯理,卫斯理即是周昌。老夫与 他不共戴天,又岂会与这种禽兽不如之流为友?” 白素也同样是冷冷地回了一声笑:“朋友口口声声,又是千年恩怨,又是不共 戴天,据我所知,我的丈夫虽然也确曾与人有过一些过节,但似乎从未与朋友你有 过交往,你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血海深仇,能否……” 她尚未说完,那人便打断她:“此事与你无干,不必多问。” 我就是在这时走出去的,此时,我已经完全稳定了心绪,走出去时,不仅没有 丝毫慌乱,甚至可以说大义凛然。我跨出去时,迅速瞟了一眼那人,竟是一副从未 见过的陌生面孔。对我的眼力,我是颇为自信的,别说是曾经交过手并且有过血海 深分,一定要以这种方式了断的,就是仅仅只是偶然见过一眼的人,我相信我也能 有个大致的印象。然而,面前这个人,我实在是一点印象没有。 我直接走到了白素和红绫的前面,对那人道:“既然你找的是我,那就定然是 与我有关了。但是,请原谅我的愚昧,我竟不知阁下的来路,更不知我与阁下有着 什么样的千年恩怨,能否请阁下讲明白?” 那人见了我,手一挥,便将剑自鞘中拔了出来,随即拿了一个势,说道:“周 昌,快亮出你的兵器来,结果不论是你死还是我死,我们的千年恩怨,从此一笔勾 销。” 他这一动,我便看出,这个人的身手果然非常了得,绝对不会是一个泛泛之辈, 有这等身手的人,似乎不应该是短短几十年时间能够造就的,当然,也不能排除某 一种可能,某人因为得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例如武功秘芨之类,自然可以令武功 大进。不管他在短短的三四十年时间是怎样练成这样一等一的功夫,有一点我可以 肯定,他这一拉架式的动作,立即让我看出,他的武功,绝对不会在我和白素之下, 甚至在我们之上很多,就是当年的武林盟主白老大,与他恐怕也只能在伯仲之间。 白素也看出了这一点,是以她才会迅速看了我一眼,我从她这一眼中看出了惊 骇和恐慌,她在看我这一眼的同时,还以不易觉察的动作,摆了摆头。 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千万不能与他动手,至少也要拖些时日,一切都从长计 议。我也有此想法,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们目前是一点都不清楚,看情形,他 似乎是一个完全不受各种法律约制的人,如果真的与他动起手来,死了可能还不知 道是怎么死的。 是以,我也暗中向白素点了点头。 那人见我没有任何动作,便怒道:“早死可以早投胎,还等什么?快亮出兵器 来受死吧。” 见此人如此不讲理,我也怒了,道:“大丈夫一世,何惧一个死字?但我与阁 下有何冤仇?阁下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似乎总该说个明白,就算是做鬼,总也 该让人做个明白鬼才对。” 那人仍然拿着势子,身子却是使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口中却说:“为何 要让你做个明白鬼?当年,你杀人无数,又何曾想过让他们做明白鬼?废话少说, 还是快亮出兵器来受死。” 他一再要我亮出兵器来,我想,如果我不亮出兵器来,他是否就不屑于与我对 阵?此时,我已经拿定主意,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我是一定不会与他过招的: “如果阁下之意并非让我做一个明白鬼,那就尽管动手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如果眨一下眼睛,便不算好汉。” 这时,白素将红绫一拉,站在了我的身边,说道:“我们是一家人,要死我们 也要死在一起。” 如果当时我不是此人中,而是一个旁观者的话,定会为白素的行动大声喝彩, 她作为女中丈夫,这时的行为是何等的大义凛然。 那人似乎也愣了一下,以剑指着我道:“他乃一无德无义之小人,一生作恶多 端,你等却是为何如此……” 白素道:“我早已向你说清楚了,他是我的丈夫,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我 从未见他做过任何无德无义之事。现在,你忽然说他是一个无德无义的小人,让我 如何能信?如果你定然要滥杀无辜的话,能杀一个又何妨多杀两个?我又为何不能 成全你功德圆满?”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有此一变,指着白素,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你,你等… …” 白素道:“你如果认为你现在所行之事是正义之事,又为什么不能说个清楚明 白?难道这事是见不得人的?” 那人显然不善言辞,遇到白素又是思维极其敏捷的,他哪里还能说什么? 白素可不容他有回过神来的机会,进一步问道:“如果阁下所做的事,果真是 正大光明的,为何如此吞吞吐吐,何不痛快点说出来?” 那人猛一跺脚:“罢罢罢,周昌,我与你约定五日之期,五日后的日落时分, 你到城西半坪山下的牌坊下见,我自然让你做个明白之鬼。就此告辞!” 说完,他便收了剑,转身要走。 那一刻,我也是有点脑袋发懵,竟不知如何是好,今天虽然是过关了,但这场 决斗似乎不可避免,我该如何是好呢?难道我真的要去应约参加这场荒唐的决斗吗? 白素的反应显然要比我快得多,我还没有想出办法来时,她却已经喊道:“慢, 阁下请留步。” 那人虽然没有转过身,却停了下来:“你还有何话要说?” 白素道:“阁下既然有此一话,我们自然不敢不从。” 那人又道:“我并非约你们,而是约定周昌,与你们无干。” 白素不管他,自顾说道:“第一,我斗胆将你的五日之约改为十日之约,第二, 届时我们全家当会前往,如果阁下所言是实,我们自然不会介入你们之恩怨,如果 阁下所说全无道理,而定要下手的话,那也请劳阁下成全我们全家一同赴阴间之愿。 如若阁下对此两点有任何异议,那么,我们则决不赴约,要杀要剐,全凭阁下定夺。” 那人站了约半分钟,然后说道:“好,一言为定。”说完,便大步走了开去。 ------------ 录入:South Guo ( ) 黄金屋-http://snowboy.126.com 标题 <<书路--决斗>> 第三部:紧急谋划 那人走了,直到他的身影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我们三个人还在那里站着,一 动不动。我们的目光原是看着远处的,后来渐渐收回,看着那个怪人刚才所站的地 方,顿时觉得骇异莫名。 在决定约五日之期前,那人跺了一跺脚,我们三个人此时所看的,也正是他刚 才跺脚的地方,那里原是水泥浇灌的,长期以来,不知有多少汽车在上面驶过,尤 其是那个脾气暴躁的杰克还在警署的时候,有许多次大阵仗全都是在这里摆开,就 差没有开坦克过来。这块地面也可算是经历了许多风雨了,可几十年来完好无损, 而今天在那个怪人的一跺之下,却出现了一个大坑。 若以武功论,我和白素都非泛泛之辈,若以力气论,红绫更是力大如牛,但我 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要想这么一跺脚便跺出一个大坑来,那也绝对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就是曹金福,他连敲门都可以将我们家的门敲出一个大洞来,但要在这样 的一块地上跺出一个坑,怕也要使出十成的功力才行。而刚才那个人,只不过是轻 轻一跺,便留下了如此杰作,这等功力,实在是惊世骇俗。 我更进一步想到,与有着如此身手的人决斗,其结果根本不用比试,早已立判 分晓。那么,白素将我的死亡时间延长五天又有何意义?反正五天是死,十天也还 是一死,倒不如早点死,免得活着多几天煎熬。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素才道:“我们得商量一个对策。” 听白素如此说,我心中顿时升起了无限希望。她的为人,我可以说是十分清楚 了,如果不是心中有了把握,她是不会轻易作出决定的。现在她这样说,再想起她 将五日期改为十日,又定要全家都去,那也就是说她心中早有了打算。 回到家以后,我便迫不及待问白素:“你有何打算?快点说出来。” 白素想了想,问我:“打算的事下一步再说,我先问你,在我认识你以前,你 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她当然不会用那个人使用过的那些词,但意思是一样的,这也足以让我感到愤 怒了,但在没有完全搞清她问这话的意图之前,我也不便发作,便道:“在你面前, 我完全就是透明的,我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白素道:“既然是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我道:“你放心?你放什么心?你看到那个人留下的那个深坑没有?” 红绫知道我的情绪异常激动,她站起来,走到外面,不多久以后,便端了三杯 酒进来,然后又坐下,她从来都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可在这次,从始至终,她竟然 一声不吭,也真是难为了她。 我见她端酒过来,便问道:“你也都看见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红绫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与他拚一场。” 我当然知道她这是赌狠的话,便道:“你认为以我们三个人的功力,能够对付 得了他?” 她道:“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 我和白素同时惊问:“四个人?” 红绫说:“刚才,我已经将鹰放走了,至迟五天之内,曹金福一定会来,到时 候,我们就是四个人了。我不相信,以我们四个人之力,还对付不了他一个人。” “可是……”我欲言又止。 白素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我们这样以少胜多,传出来会坏了你的一 世英名。这件事我也已经想过了,所以我才会问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事而没有告 诉我。如果我你真的做过,他在说出来之后,言之成理,我们便也就没有了动手的 理由。如果他言之无理,我们当然便可以制止他。” 我还是没有信心:“怎么制止?就算是再加上一个曹金福,只怕也不是他的对 手,照我看,他的功力,绝对在你爹之上。” 白素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才要约十日之期,到时候,我将爹也叫 回来。如果那个人所言非理的话,爹也不会不管我们的死活的。” 如果能有白老大参加,我当然就安心一些,但是,以五个人的功力去对付一个 人,且这五个人之中,一个曾经是南中国武林各大派的盟主,两个是近些年来在江 湖上名头极响的人物,而另外两个可以说是近年武林的后起之秀,这样的五个人, 竟然会联手对付一个在武林之中并无来路的无名之辈,这种事传了出去,岂不会让 天下武林同道耻笑?我们因为是生命攸关,倒也不算是什么,白老大的一世英名, 岂不毁于一旦?曹金福和红绫这两个晚辈,以后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行走? 这样想时,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刚才因为心绪太忙,将这一点 给忘了,于是问白素道:“对了,你看出那个人的来路没有?” 白素神情严峻地答:“对这一点我非常注意,他到底是什么路数,我实在是看 不出来。看他的年纪,也只不过三十多岁,江湖上竟出了这样一个人物,怎么以前 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 她这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主意来:“对了,关于他的来路,我认为非常重 要,正所谓知己知彼。所以,这十天之中,我们除了通知红绫的外公和曹金福外, 还有一件事情可做,那就是查一查他的来历。” 白素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之所以要改成十日之期,也正是有这一层考 虑,能多争取一天,就对我们有利一天。” 什么事都被她考虑在前面了,能有这样一个妻子,真是一生一世的福气。 我站了起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分头行动。我去找小郭,让小郭派人查 一查他的来历。” 她们也都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因为有了刚才的事,门铃再次响起时,我们全 都吓了一大跳,以为是那个人又返回来了。 过了大约两分钟,白素才走过去,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竟是大降头师蓝丝 和温宝裕。 蓝丝不光是身份特别,而且百灵百巧,她的人还没有进门,便发现了气氛的不 对,便道:“你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一个个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与 刚才下去的那个人有关?” 温宝裕跟在蓝丝后面,他与我们的关系非常密切,走进我们家就像回到自己家 一样,他回到自己家还会受到父母的约束,到了我们这里却是想吃就吃,想说就说, 一点顾忌都没有,是以,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原是笑着的,见了我们的情形,神色 顿时一凛,问道:“那个人是什么人?他是不是要对你们不利?” 我和白素互相看了一眼,实在拿不定主意是该将这件事告诉他们还是不告诉的 好,我们两个还在以目光商量着,红绫却已经说了出来:“那个人说是与爸有千年 恩仇,是来找爸决斗的。” 温宝裕一听,便叫了起来:“有没有搞错,这都是什么时代了,还说什么决斗, 这岂不是滑天下之稽?别理他就是了。” 红绫又道:“我妈已经答应了十天之期。” 我们要制止红绫将这件事说出来,却已经是晚了一步。 我们不愿说出这件事,当然不是因为蓝丝,她虽然年纪轻轻,办事却极有分寸, 本人的功夫也是极佳,且她作为大降头师,降头术中有着许多我们还不能了解的怪 异法术,无论出现什么意外,她都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温宝裕则不一样,他是个唯 恐天下不乱的人,没事的时候都要生出一些事情来,现在有事了,他少不了会插一 脚的,以功夫论,他与那个人之间,那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之分。 温宝裕又问:“那家伙是什么 ?怎么那样一副怪模样?” 事已至此,白素似乎也准备向他们说出来了,因此说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们也始终没有弄清楚。” 听我们如此说,温宝裕便得意地对蓝丝一笑,道:“怎么样?还是我有先见之 明吧?我让你干,你还说不干。” 看情形,他们似乎在那个人身上做下了什么手脚,是以,我和白素红绫三个人 异口同声问:“你们干了什么?” 温宝裕更是得意,转向蓝丝而后对我们说:“你问她,是她干的。” 蓝丝于是告诉我们,刚才,她与温宝裕来这里的时候,将车子开到山脚下,温 宝裕突然提建议说:“山上这么好的风景,我们何不走上去?反正我们又没有急事。” 这次,蓝丝来看温宝裕,顺便也来看看我们,确然是没有什么急事,温宝裕这 么一说,蓝丝也觉得这主意很好,以前每次来我家,她都是坐着温宝裕的车上来的, 这次难得他有这么好的兴致,于是,两个人安步当车,便向山上走来。 刚走没多远,便见一个穿着古里古怪的人走下山来,脸上充满了杀气,两个人 禁不住一愣,觉得他定是来找我麻烦来的。温宝裕本就是一个无事都要生出事来的 人,此事哪里会放过机会?就要蓝丝使出降头术的手段,在那人身上做下点手段。 蓝丝身为大降头师,当然不会将这种手段当作儿戏,先是不同意,后来经不住 温宝裕软磨硬缠,同意只是使点手段对这个人进行跟踪,如果问过我们之后没有什 么特别的事,便立即终止这种游戏。 我早就说过这样的话,任何一个大降头师,都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生物学家,他 们对自然界中有一些生物,尤其是昆虫的了解绝对超过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这方面的 专家。我的外星人朋友杜令在见到蓝丝的师傅猜王大师的时候,也对其脑中的能量 大吃一惊,认为他的脑能量超过了任何一个所谓的学者。 蓝丝继猜王大师之后成了降头派的掌门人,其手段当然也是非凡超绝的,我能 够想像,她一定是放出一只什么虫子在那个怪人的身上,或者在他身上施了其他的 什么降头术手段,以后,只要她不收走这种降头术,那么,这个人无躲到哪里,她 也能够找到。当然,能够找到那个人的并非她,而是她身上带着的那些特殊的小动 物。那些小动物的各种感觉器官不知要比人类灵敏多少,这正是降头师用来进行各 种跟踪或者自我保护的手段。 白素听说蓝丝对那个人施了降头术,竟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激动地叫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正愁弄不清他的来路,找不到对付他的办法。这样一来, 可就省了我们许多事了。” 尽管这样说,但蓝丝和温宝裕对所发生的事是一点都不了解,免不了要问个究 竟,既然需要他们帮忙,当然就要告诉他们。但此时,多争取一分钟,我就可以说 是多一份取胜的希望,哪里还能多耽搁? 我于是道:“这事,我们还是等一步再说,现在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去化装, 然后由我和蓝丝以及小宝去跟踪那个怪人。” 化完装下来,我们三个人便出了门,坐着我的车子到了山下,考虑到那个人或 许对我的车子有一定了解,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换了温宝裕的车子。 车子一直都由温宝裕驾驶,我便在车上向他们介绍这件怪事的经过。 我刚刚说完,温宝裕便叫起来:“看来,是你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我苦笑了一下:“这许多年过去了,我也一直担心会有仇家找上门来,但谢天 谢地,这种事还一直没有发生过。” 温宝裕道:“还谢天谢地,现在不是找上来了吗?要不然,你们怎么会这么紧 张?” 我的心绪不好,哪里想与他搭腔?便沉默着。 蓝丝却代我说:“如果知道他的来路,弄清楚了到底是哪一件事惹起的这么大 的麻烦,那似乎也就好说了。问题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而且,那个 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万恶不赦的坏人,所以,事情就变得难办起来了。” 我接道:“问题就在这里,那人似乎根本就不讲任何道理,而且,他似乎也根 本就不管什么公理法律什么的,做事完全不顾后果,又不肯说明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做,这才是最可怕的。” 温宝裕一边驾车,一边说:“对呀,这才是一个大问题,他是可以什么都不顾 都不管,可是,我们怎么办?这人也真是想得出来,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决斗。 被他杀死了,当然是最不值,但如果即使有能力杀死他,也还是要负法律责任。这 一招可真是太毒了,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他的话是非常正确的,我之所以觉得这事非常难办,道理也就在这里,我真正 是进也难退也难。就算是他在决斗中胜了我,将我杀死了,他又怎么能全身而退? 只要我一死,法律势必不肯放过他,这就是现代社会的法则,任何人都无权处死另 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哪怕法律上已经宣判了他的死刑,个人 仍然无权对他进行笮决。我就知道有这样一桩案件,某一个惯犯因为杀了许多人, 最后被判死刑,立即执行。他的一个仇家想亲手杀死他,便使了一些手段,冒充行 刑的刽子手,亲手将这名罪犯处死了。事情被查清后,这个人被以故意杀人罪起诉, 结果被判杀人罪名成立。 那个怪人约期决斗的做法完全是一种拚命的做法,看来,他在决定来找我之前, 是抱着必死的信念的。 但即使如此,他为什么口口声声自称是找周昌报仇呢? 蓝丝也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我答道:“这是整个事情中最让我不能理解的一件事。” 温宝裕这小子真正是口没遮拦,恍然大悟地说:“哎呀,卫斯理,你该不是以前 叫周昌,做下了什么大恶事,然后才改名叫卫斯理的吧?” 我被他气了个半死,真不知该怎样回答b他。 还是蓝丝的反应快:“你这完全是胡话,你也不想想,就算他自己隐瞒了什么, 难道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蔡也不知道吗?再说,现在这社会,如果是一个不出名的 人,想隐瞒一下自己的身份,说不定还可以,一个人如果出了名,甚至是出了大名, 还想隐瞒身份,那就实在是太难了。” 温宝裕还是不肯罢休:“可是,那个人为什么一口咬定他就是周昌呢?难道说 他跟周昌长得真的那么像?” 他说到这里时,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对了,还有一件大事,我们必须要做。” 我知道这小家伙的脑袋转得特别快,虽然我不承认我的脑子没有他好用,但因 为遇到了这样一件特别的事,我真的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灵活了,或许正如白素经常 所说,这些年,我的脑子用得太少了,也可能是年龄大了,便大不如前。 知道他有了新的想法,我便问道:“你小子想到了什么,就快点说出来,少卖 关子了。” 温宝裕说:“我们应该给郭大侦探打个电话,让他在最快的时间内查一查周昌, 了解一下这个周昌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道:“你的话可真是难听,周昌当然是人,而不是东西。” 温宝裕却不服:“我自然知道是人,但我想,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不是 好人,那跟东西又有什么区别?东西甚至也有益于人,能为人所用,他却只会害人, 岂不是比东西更不如?称他东西倒是大大地便宜了他。”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温宝裕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总觉得特别刺耳,几次都想 反驳他一驳,转而一想,似乎也想不到驳他的理由,便只好算了。 进一步再想,温宝裕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那个人要找的是周昌而不是 卫斯理,那么,我们只要将周昌找出来,一切问题就全都解决了。这原是一个非常 简单的问题,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想到?难道我的脑子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了? 我们正边议论着这件怪事边向前走时,蓝丝忽然叫道:“停停停。” 她一连叫了三句停,温宝裕便一个紧急刹车,停在了路边。